敦親王的神情有一瞬的呆滯，像是沒能明白洛夫人在說什麽。

洛夫人抿唇一笑，輕輕拉過他那沾染著無數鮮血的手，慢慢壓在她的小腹處：“這裏，有你的孩子。”

“我的孩子？”敦親王怔怔呢喃著，眼眶驀然發紅，喜悅卻像是從水面泛開的漣漪般浮現於他的眉梢眼角：“我們的孩子？”

洛夫人重重點頭。

“明珠，我真高興！”敦親王滿臉愉悅的大笑著，猛地伸手將洛夫人拉入自己懷中，緊緊抱住。

他身上滿是血腥氣，被禁錮的完全不能動彈的洛夫人下意識地皺起眉頭，再次幹嘔起來。

“來人，快去太醫院把齊天冬請來！”敦親王退後一步，仍是笑吟吟地看著她，但語氣變得小心翼翼：“明珠，你速回房中歇著，我先洗洗再去尋你。”

“好。”洛夫人神情溫順的點頭，可在回身的剎那，眼底深處浮現出點點冷芒。

敦親王自私多疑，從不輕信他人，雖愛著她卻也防備她，這些年不管是擁抱接吻還是魚水之歡，他始終都會像剛才那般禁錮住她的一切行動，以防止她背叛……看來待會動手，她得更謹慎才行！

回到房間換了衣裳，很快便有婢女前來稟告說齊太醫來了。

洛夫人擡眸，看見站在面前的婢女稍微楞了楞：“墜兒，我讓你借病離府，你為何不走？”

墜兒擡眸，彎起小嘴沖她笑了笑：“夫人，奴婢聽說黃泉路上極冷，一個人走會很淒涼，奴婢陪著您！”

“傻丫頭！”洛夫人嘆了一聲，眉目間隱有些惆悵，似想勸她，但被墜兒搶了話。

“夫人，奴婢不怕死！再說王爺本就多疑，若是您身邊親近的丫鬟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見，他定會生疑，您便讓奴婢留在這罷，興許能幫您呢？”

見她神色堅定，知道她性情的洛夫人不再相勸，只擺擺手道：“讓齊太醫進來。”

墜兒立刻前去通傳，很快一個身穿太醫院官袍的年輕男子便走了進來，看見洛夫人神情怏怏地坐在桌邊，他蹙眉問道：“夫人可是又挨了打？”

洛夫人含笑搖頭，向著他伸出右手：“我最近有些嗜睡，不僅聞不得腥味，還時常惡心嘔吐，小日子也不曾準時前來……有勞齊太醫給瞅瞅，我是不是有了身孕？”

齊天冬神情一僵，平凡無奇的眉目間隱有狠意閃現：“你終於準備動手了？”

洛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了下來，站在門邊望風的墜兒也如臨大敵。

見狀，齊天冬無奈苦笑：“不用緊張，我早已知道你的目的，若想揭穿你，何必等到現在呢？舅母！”

最後兩個字便如一根鋒利的銀針，將洛夫人身上所有鼓漲的敵意都戳得無影無蹤……她看著他，倏地彎眉笑了起來：“原來你知道我是誰。”

“舅舅寫過信給姨娘，信裏提了你的事情，也提過敦親王，我怎會不知道你是誰？”齊天冬道，聲音裏隱含苦澀之意：“我原來一直痛恨著自己庶子的身份，後來倒也慶幸，幸虧姨娘出身不高，無人註意，故而當我憑借著醫術接近敦親王時，並沒有引起他的懷疑……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想殺他，我來幫你！”

“不用，你只需告訴王爺，我確有身子即可！”洛夫人語氣嚴厲地拒絕道。

這些年裏她確實在暗暗經營著自己的勢力，但那不過是為防身而已，如今已被她散掉大半，只餘一些死士守在院中，防止意外……可這兩個人竟在緊要關頭站在她的身邊，她擔憂之餘，卻也感動不已，然墜兒孤苦伶仃執意陪她，她無法阻攔倒也罷了，齊天冬委實不必因此賠掉性命。

齊天冬卻是神色執拗地笑：“舅母若不答應，我便告訴王爺你不曾有孕，只是使了些手段偽造出喜脈來……舅母，我沒告訴過你，當然王爺也不知道，你的身子已損，此生都無法受孕！”

洛夫人蹙起眉頭，墜兒卻突然小聲提醒道：“王爺來了！”

“舅母，功敗垂成，在此一舉，你可莫要露出破綻才好。”

罷罷罷，呆會她盡量護住他便是，其他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……聽得腳步聲已在門外，洛夫人迅速調整好神色，雅致的眉目間浮現出幾分淡淡的喜色。

待到敦親王進門，齊天冬便拱手作了個揖，用略為歡喜的聲音恭賀道：“微臣恭喜王爺，夫人確實已有兩個月的身子。”

敦親王眉目一展，當即快步走到洛夫人身邊，神情溫柔地執住她的手，嘴上卻對齊天冬道：“明珠她有些害喜，吐得厲害，你開點藥替她調理下身子。”

齊天冬應了聲“是”，緩步走到藥箱旁邊，卻沒有執筆寫藥方，而是悄無聲息地抽出一柄細小的短劍，迅速回身刺向正背對著他的敦親王。

敦親王仍沈浸在喜悅之中，雖防了身前，但沒有防備身後，待覺得腹部一痛，而他垂眸看去時，只見嫣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湧出，他頓時大怒，張嘴就準備喊人進來將這亂臣賊子亂刀砍死，但脖子又是一涼。

原來是洛夫人趁機掙脫他的束縛，將藏於袖中的珠釵刺入他的喉嚨。

敦親王嘴裏傳出哼哧哼哧的喘氣聲，眼底盈滿恨意，紅得似要滴下血珠來……他顫巍巍地上前一步，哆嗦著擡起手，似想掐住洛夫人的喉嚨，但不知是沒了力氣還是突然心軟，惡狠狠的動作突然頓了頓，緊接著他的身體像山體傾塌般栽倒在地上。

一代梟雄，就此落幕。

洛夫人怔了很久才回過神來，她隨手解下懸在腰間的佩玉，對齊天冬道：“你快點離開，拿著這塊玉去找太子殿下，告訴他你跟我的關系，他會保住你。”

齊天冬有些猶豫，卻終是接過玉佩，只是忍不住擔憂地問道：“舅母，那你呢？”

“你這傻孩子，什麽都不知道怎也敢摻和進來？”洛夫人沒好氣地瞪他一眼，可笑容燦爛，神情輕松舒適，像了無遺憾般：“你的舅舅在黃泉之下等我這麽多年，我早就該下去陪他……墜兒，你跟他一起走，有人在等著我呢，我不孤單。”

齊天冬仍在猶豫，墜兒卻明白洛夫人的好意，拽著他便往外走。

眼見著他們消失在黑暗中，洛夫人拔出仍刺在敦親王身上的短劍，掏出手絹細細擦拭一番，將上邊的血跡盡數擦去，然後反手朝自己的心脈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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